紀元1285年 9月10日
「報告。」
「來自灰都迎光者第三梯隊成員調查。」
街區散發著難以驅散的霉味與腐敗味,髒亂的地面滿是看不清是什麼殘留的污漬,混濁的水坑混著泥濘,突然啪的一聲被一隻白色的乾淨皮鞋踩得濺起水花。
為首的人微微蹙起眉頭看著被濺上髒污的鞋面,繼續往前進。
與他身穿相同的白色制服的另一人拿著書面資料繼續向前方的領隊報告著。
「城南區接獲多起失蹤通報,警方追蹤發現目標屋並派遣一隊警力前往偵查,卻一整隊的警員都未從屋內出來。」
「由於關係重大,警方急忙通報了兩大教會支援。」
「隊長,為什麼警方需要兩邊都通報?」
那當然,隊長想著,因為這次受害者分屬兩個信仰,所以勢必沒辦法讓白之教會全部獨攬罷了。
「別想那些東西,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好。」隊長淡淡的說,警告著自己的隊員們。
一隊人一起穿過破敗的城南區街道,片刻後他們抵達了地點,迎面而來的便是同樣五人一隊編制,身著黑色衣裝的黑之教會追夜者成員。
「你好,我是白之教會迎光者第三隊隊長,我是尼古拉.赫克曼。」他率先自我介紹,伸出手。
為首的追夜者點點頭,也伸出手虛握了一下,「韋恩.林。」他說著。
黑之教會的追夜者們以說話過於簡短為「特色」,尼古拉嗯了一聲回應,站直了身體,「那麼我就不說些場面話了,等等我們同時行動分守門口兩側,以確保裡面的狀況。」他一頓,「一隊固守一邊,也能確保我們之間不會互相干擾影響追緝。」
聽著尼古拉的話,韋恩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個金鎊硬幣叮的一聲往上彈,金鎊在半空中迴轉了好幾圈後落回了他的手掌心,文字面朝上。
這並不是什麼意見分歧時的運氣遊戲,尼古拉知道,追夜者中有許多人擅長占卜,文字面朝上即表示否定。
「你問了什麼?」他挑眉。
「問了你們會不會造成我們困擾,需不需要多做保險。」韋恩很直白地說了。
「......」
尼古拉深吸一口氣。
「很好。」他嘔氣的說,「既然如此,也希望你們不會扯我們後腿。」
「......好臭。」
有個迎光者新人隊員忍不住抽抽鼻子小聲說道,這個隊員祖輩好幾代前擁有人狼的血統,雖然到這代已經稀釋了不少,但平時的狀態仍然擁有超出常人的嗅覺以及優秀的運動能力。
「忍著,約瑟夫。」尼古拉回應著那新人。
他們已經進入了目標民房,過於昏暗的房屋內沒有一點光線,密閉的室內有一種腐朽的霉味,兩隊成員各自拿出了能夠發亮的神奇物品照亮四周,這似乎是一間已經沒有人居住的破房子,蜘蛛網多到隨手揮揮就能拉下一大片。
約瑟夫揉著鼻子欲言又止,他總感覺不只,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兩隊人員分頭搜尋,片刻後,其中一名追夜者蹲下,輕喚,「隊長,赫克曼先生,請看這裡。」
追夜者成員前方的是一個老舊的艙蓋門。
雙方的領頭者同時皺眉後伸出手,準備好後一起拉起了艙蓋門。
木製的破舊樓梯通往了地下室,下方的黑暗宛如深不見底,一股怪異的風從底下吹出,還夾雜著一股詭異的臭味。
後方的約瑟夫摀起了鼻子,看起來就很難過的樣子。
「......前進吧。」
不知為何,看見這個幽黯的通道時,尼古拉心中就有股不太好的預感。
他默默的拿出了左輪,與同樣戒備著的韋恩一左一右的走下了斑駁的樓梯,樓梯下方連接著昏暗的走道,兩人同時舉槍往前對峙,目睹著不遠處有一扇門。
無法緊閉的門縫處什麼光線都沒有露出,無法確認門後到底會有什麼東西的狀況下不敢輕舉妄動,韋恩示意著所有人保持不動,招了招手將其中一位追夜者叫到前方。
「弗洛,去看看,注意安全。」他吩咐。
名喚弗洛的追夜者點點頭。
隨後他的身形臉龐在尼古拉的面前瞬間拉長,扭曲的四肢五官被拉的又長又扁化為長長一片漆黑的影子貼到了地面上。
一些還年輕的迎光者成員發出驚愕的吸氣聲,而弗洛化成的薄影貼著牆面地板鑽進了墜入陰影鑽入了門縫之中。
「弗洛的家族世代信仰黑之主,家傳的神祕能夠將自身化為陰影。」韋恩簡單的介紹。
挺厲害的神祕能力,非常適合偵查,尼古拉想著,而且挺適合黑之主的調性,也許遠古時就來自黑之主的賜予......他安靜的待著同時也沒有放鬆警惕,手一遍遍確認著自身武器以及護符和神奇物品的位置時,突然門後傳來巨大的慘叫聲。
「?!!弗洛!」
韋恩震驚的喊著,追夜者們立刻往前衝去,尼古拉落後了片刻,卻同時聽見了自己的隊員驚聲一叫。
「隊長,後面!」
與隊員的呼喚聲混在一起的還有怪異的節肢動物爬行聲,尼古拉愕然轉頭過去。
沙沙沙沙......
從他們下來的樓梯上爬下來了無數黑影,那是幾乎超過他頭部大小的,巨大蜘蛛。
「操!」
他大罵出聲,裝上了驅魔子彈的左輪手槍擊發,子彈正中了最前方的蜘蛛被強力的驅魔神秘擊中後馬上翻身倒地不起,但其他隻揮動著口器的蜘蛛卻仍然爬向前。
隊員們蒼白著臉也擊發著子彈卻仍然無法阻擋不斷增多的蜘蛛,尼古拉咬牙,大喊:「退!退去和追夜那些人會合!」
卻沒想到,他這句話一吼出來門後又是一陣慘叫,然後有什麼東西被狠狠的扔出門外砰的一聲掉在他的面前。
是一隻還滴著血液的完整右臂。
「阿......對阿,是,是血腥味......!」
約瑟夫哆嗦著說著。
被撞開的門已經沒有阻攔視線的功能,駭人驚心的一幕完整的映入眼簾,只見地面滿是陳舊與新鮮交疊覆蓋的血漬,屬於人類的斷肢殘骸與骨頭散落一地,黑之教會的追夜者徒勞的摔倒在地各種傷重,只剩下韋恩還勉強的站著。
而在他對面的,是一隻比任何一隻所見都還要大上好幾倍的,幾乎占滿了整個地下室高度的,超巨大蜘蛛。
顯然是作為母體的蜘蛛揮舞著足肢,那東西的腳上滿是還尚未乾涸的血漬,就即將揮向已經搖搖欲墜的韋恩。
尼古拉瞬間瞪大眼睛衝向前。
「混帳!」
槍聲響起,僅剩三發的驅魔子彈打入母體蜘蛛的身體,蜘蛛發出難以言喻的詭異慘叫,尼古拉撲向前將韋恩往後拉,迎光者們也紛紛趁著空檔默契地將倒地的追夜者拉至角落。
被約瑟夫救起的人是弗洛,失去一隻手的就是他,鮮血漫淌讓他幾乎失去了氣息,約瑟夫顫抖著拿出了配給的治癒護符掐動,姑且是暫時止住了血。
但是,這個局面可不只是不樂觀而已。
「你們快逃......」也受傷不輕的韋恩懊惱的說。
「現在可逃不掉了。」尼古拉咬牙說,也給了韋恩掐放了一個治癒護符。
僅僅是行動的幾秒鐘時間,他們退路已經被越來越多的小蜘蛛——相對來說——堵住了。
該死......雖然知道作為迎光者的死亡概率比灰都內的任何職業都高,也目睹過許多同僚的死亡,但老實說尼古拉直到現在前都沒有什麼實感。
真想點一支菸,他突然想。
「......我們現在還有一個方法。」他說著,指向這間滿是屍體與血跡的地下室天花板,「從那裡出去。」
那是唯一沒有該死的蜘蛛的地方,也是最近的距離,而且造成的動靜也能引起教會的注意。
「......同意。」部分傷口被治癒的韋恩應答。
「那麼就這麼辦......」
區區的三發驅魔子彈無法解決母體蜘蛛,蜘蛛被狠狠的激怒就試圖攻擊無禮的食物儲備(人類)。
但襲來的足肢卻被某種力量給打偏,身上的白色制服已經被血跡浸出一大片痕跡的人狼約瑟夫身軀膨脹起來,本來溫和的雙眼被野獸的利瞳取代,毛髮增生皮膚也長出了細毛,指甲與犬齒也變得又尖又利。
激發自身血脈的約瑟夫憑著肉身打飛了巨大蜘蛛的攻勢,高高仰起頭。
「嗷嗚——————」
狼嚎聲響遍整個地下室,門口的小型蜘蛛們被人狼的魄力震懾竟也是片刻呆愣在了原地,一個追夜者恢復了意識後顫抖著手掐出手勢。
「凝望夜空的黑之主啊......」
帶著神秘的黑色霧氣飄起遮擋了所有蜘蛛的視線,這瞬間所有的蜘蛛皆愣著停住,包括最巨大的母體蜘蛛。
「幻術?」尼古拉訝然。
「持續不久。」韋恩沉聲,示意著更別說那個超出位格太多的巨大蜘蛛。
「我知道。」尼古拉嘖聲。
他趁著空檔將一發特製的子彈推進了左輪手槍中對準了天花板,銀白色的特殊力量似乎凝聚到肉眼可見在手槍邊來回盤旋,他深吸一口氣。
「王阿。」
「光耀大地的白之王阿,您是萬物的平和與慈愛,您是執掌秩序與輪迴的權柄。」
「我祈求您的照拂,祈求您賜予我能拯救夥伴的機會。」
「祈求您賦予我能擊碎地面的強韌力量!」
隨著祈禱的咒文持續,左輪手槍發出了刺眼的光芒。
砰!!!
子彈自左輪中射出,強而有力的擊中了地下室上方的天花板,頓時強大的衝擊利順利的衝破了狹小的空間,土石與破碎的木板一片一片的掉落砸在眾人與蜘蛛身上,此時灰都那灰濛濛的陽光卻恍如神蹟,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希望的神情。
自己的巢被人類毀壞的巨大蜘蛛發出尖嘯聲,對陽光表現出十足的憤怒。
尼古拉的右手臂下垂擺動著,過於強大的後座力讓他知道自己的手臂大概是脫臼了。
但是總算是有了活路......
「快離開!」
那一瞬間雖然聽見了誰的叫喊,但已經沒有力氣移動的尼古拉生生的看著一隻朝他襲來的黑色足肢,砰地將他撞飛。
瞬間之下所有的聲音與畫面混雜成一團,他感覺自己嘔出了一大口血。
聽不清楚自己的隊員和追夜者的夥伴們在大喊什麼了,他只感覺,這次大概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做得很好,尼古拉.赫克曼先生,您的舉動將得到白之王的盛讚與憐憫,我以你為榮。」
「讚美白之王。」
怎麼聽見了阿茲利主教的聲音?他想著,還是發出了回應。
「讚美......白之王......」
一股衝天的白色光芒自南區的天空中盛炸開來,掩蓋了怪物淒烈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