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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元1286年5月11日

  喬瑟望著真理之瞳,那座聳立於灰都中央的高大鐘塔出神地想著。

 

  這是一座連他這樣的老頭也早在出生前就已經存在的巨大鐘樓,根據早期的文獻可知鐘塔已經建立了超過九十年,是一位號稱為「通曉萬物之人」的偉大人物臨終前最後的一件作品。這座鐘塔已經注視著這座城市九十年,早期上方的鐘聲還是會響的,不過大概在喬瑟二十幾歲時就因為老舊等理由不再敲鐘,成為了空有形體的灰都標誌建築。

 

  這是流傳給市民們的版本,但當然,那口鐘確實出乎意料的已經開始鏽蝕,這是會定期登上鐘塔上維修的喬瑟能夠肯定的,他只能說,顯然當初設計鐘塔時,那口鐘就絕對不是重點,重點是下方那精密複雜又壯觀的巨大發條時鐘,至今依然一秒不差的行走著。

 

  他想起了自己曾經與孫女說過的話,說過「據說」上面附著著「神秘」。

 

  但事實上這並不是什麼據說,喬瑟非常清楚,那無庸置疑是一座建立在「神秘」之上的大鐘。

 

  而對於要用這種隱晦的話語去欺瞞自己孫女梅梅的事他感到心虛,但卻也從不後悔做出這樣的決定。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觸碰了自己的左腿義肢。

 

  「莫爾菲先生,路易鋼鐵的查拉戈先生來到會場了,他想找您聊聊。」不遠處的一名工作人員朝他喊道。

 

  「我這就去。」喬瑟回過神來回應,工作人員向前去幫忙推著輪椅往前。

 

  「梅梅小姐呢?」工作人員問。

 

  「梅梅有朋友來,她去招待了。」喬瑟笑著回道。

 

  「原來如此......」

 



 

 

  「好久不見了。」

 

  齒輪之家內,由於今天絕大部分的技工和工作人員都去了會場,這個平常總是充斥著機械運轉聲的房屋內顯得格外安靜。

 

  梅梅打開了一間會客室的門,笑著將自己身後的友人迎進來。

 

  來人一頭烏黑平順的長髮,臉上覆蓋著黑色的面紗,紫色的瞳眸在見到梅梅的笑容時也同樣顯露出了些許笑意,「嗯,好久不見。」她說,「你過得很好,梅梅。」

 

  她正是灰都區黑之教會區大主教,潔爾.拉普勒斯。

 

  聞言梅梅笑了出聲,「你也是,潔爾,跟你比起來我還不成才呢。」她說著,將老早準備好的紅茶與點心端了出來,「來吧,請隨意坐,其實我很意外可以約到工作忙碌的黑之教會大主教出來聚聚呢。」梅梅微笑著往沙發上一坐,雙手撐著臉頰端詳著潔爾。

 

  潔爾解下了臉上的黑紗,「既然提前邀約了,那麼排出一天的放假時間還是可以的。」她說。

 

  「我本來以為想要休假是過多的慾望,你總是一直工作的樣子。」梅梅意外。

 

  「不,黑之主的教典講求節制但並非壓抑。」潔爾搖搖頭,說:「節制仍然必須講求一個合理的範圍,不能因為節制而造成生活與精神的困頓,這是本末倒置,例如說休假這件事上是合理的,因為強迫自身壓抑想要休息的念頭反而讓身體累倒,那就有違主的教誨了。」

 

  梅梅大致懂了,她暫且只能算是黑之主的淺信徒沒有那麼深的理解,同時對潔爾如同傳教一樣的口吻感覺到有些無奈,「我知道了......哎,你真的是最虔誠的黑之教會大主教了呢,潔爾。」她感慨。

 

  「......確實?」潔爾有些不懂梅梅的感慨。

 

  在好友的面前,梅梅收起了那種對外內向的模樣,肢體動作與表情都顯得活潑了不少,她笑著對潔爾道:「畢竟,你想阿,我們已經好幾年沒有這樣好好坐下來談話了吧,老實說,我對你的印象絕大部分還是在小時候的你......那個樣子。」她比劃著。

 

   那個明明大她幾歲卻顯得比她還要更小的貧民區小女孩,那是最一開始自己對潔爾的印象,在之後是:難得聊得上天的好友,因為「意外」成為孤兒被黑之教會的孤兒院收養的可憐人,黑之教會的實習教士,然後在最後,一級躍上了現在的地位。

 

  梅梅一直知道自己的好友非常的努力,所以她也真誠地為潔爾能擁有現在的地位替她感到驕傲。

 

  對此,潔爾略略紅著臉輕咳了幾聲,卻還是顯露了幾絲笑意。

 

  她們彼此聊了許多,已經許多年未見的朋友總是有許多話語可以聊,紅茶已經換過了一壺,點心也吃得剩下不到幾塊,沒有什麼人的齒輪之家中時不時能聽到角落的會客室傳來幾聲笑聲。

 

  此時只是最一般的兩位女性,並非大主教與蒸氣與器械協會會長孫女。

 

  直到放在角落座鐘的分針都繞了將近兩圈發出了整點的鐘響,梅梅這才楞然,「阿,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嗎?」她感嘆。

 

  連潔爾也意外,「想不到,時間過得真快......我似乎打擾太久了?」她略感歉意地問。

 

  梅梅連忙搖頭,「不不不,沒關係的,我已經和爺爺請過假了所以沒關係。」她指的是現在城中區廣場正在舉辦的蒸氣與器械展覽市集的事,她笑,「而且其實我要做的事情並沒有那麼多,別看我這樣,我平時都還可以空出時間來研究的!」

 

  「對了,潔爾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

 

  突然間,潔爾的動作微微的一頓,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的抬頭。

 

  但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細微變動的梅梅仍然笑著,道:「既然潔爾你已經是灰都黑之教會的大主教了,所以你肯定——知道『神秘』吧。」

 



 

 

  恍若空氣都凝固了一般,在梅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方才那一瞬間的靈性預警一如既往的沒有出錯,潔爾感覺到自己的手似乎有些顫抖,但她強行壓制住了這種生理反應。

 

  「不,我不知道。」她面不改色地告訴梅梅,「那些『神秘』都是騙人的把戲而已,梅梅你對那些魔術手法有興趣嗎?」

 

  梅梅對她的回答似乎愣了一下,但隨即笑了笑,「不,不是,但是我知道,基於你的立場來說不能公開『神秘』對吧。」她說著:「但是沒關係的,潔爾,我已經知道神秘存在了,所以對我說這些肯定可以的。」

 

  潔爾目光複雜的望著梅梅。

 

  梅梅卻依然沒有察覺她的目光,開心的如同只是分享著自己前幾天在些上買了什麼衣服的普通女孩,「我啊最近開始研究起神秘了,這是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技術啊,你知道嗎,潔爾,我想要把神祕和我擅長的機械蒸氣結合在一起,發展出更多更厲害的機械!」

 

  「不行。」潔爾立刻反對,「蒸氣機械有他們自己往前的一條路,這是與神祕背道而馳的,不可以讓這兩個混在一起。」

 

  「那你的目光就太淺短了。」梅梅笑著回應,「我有預感,一旦我能成功將神祕與器械結合,未來肯定有更寬廣更美好的願景。」她遙想著什麼的說著:「到時候,以超越的速度在異地旅遊就絕對不是問題了,甚至我們可以往天空探詢,往深海進發,我們會有更廣闊的世界,潔爾,那一定很美妙,不是嗎?」

 

  「還是不行,梅梅。」潔爾還是搖頭。

 

  「為什麼啊?」梅梅哀求著,「你可以先教教我最簡單的就好了,我......」

 

  「但是你並不能保證你的『最簡單』之後你不會繼續試著深入。」潔爾打斷了她。

 

  梅梅一頓,略不解的望著潔爾,「繼續深入研究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

 

  「就是因為是這樣所以不行。」潔爾嚴肅的說。

 

  「梅梅,就像我不明白蒸氣與器械的領域一樣,你同樣不明白神秘的領域,你並不知曉神秘是多麼危險的東西。」

 

  她微微抿嘴,放在大腿上的雙手手掌不自覺的捏起。

 

  「你看到的只有那些超出常識範圍的能力與怪異,但是你不知道要獲得那樣的力量你需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有可能只是一個不小心看到不該看的東西就會導致自己屍骨無存,或是稍微唸出了不該唸的名字導致自己周邊的人全部死去。」

 

  梅梅楞然地看著潔爾,潔爾又繼續說了下去。

 

  「你或許看到了全新的可能性,可是那些超越現今常識的可能性所要付出的也是遠超於常識,甚至以自己的性命相抵都只是基本的代價而已——梅梅,我甚至認為,人類的存續根本不需要擁有『神秘』。」

 

  面對潔爾的話語,梅梅開了開口半晌沒發出聲音,最後還是失落的問道:「......潔爾,你討厭神秘嗎?」

 

  聽到這個問題,潔爾勾起了根本不算笑容的笑。

 

  「是,我非常討厭。」她輕聲說,「如果不是必要,我甚至只想當個普通的人。」

 

  「這個城市每天都有許多人因為神秘而死亡,人類世界根本無法應付研究超出我們能力的東西而產生的代價。」

 

  「所以梅梅,別再去想那些了,你已經足夠厲害了,所以......」

 

  「所以說,潔爾是因為你父親的原因所以討厭神秘嗎?」

 

  猛然冒出的話語讓潔爾頓時一愕。

 

  只見梅梅難過的摀住胸口,略帶哭腔的說:「對不起阿,潔爾,我不該拿這種事來問你的,我應該要能猜出你討厭神秘才對。」她抹了抹沒有戴眼鏡的那隻眼睛,「很抱歉,其實我上禮拜才知道,原來你小時候家裡的那場爆炸是因為你沒有辦法控制自己能力的關係......」

 

  「......你怎麼知道......?」潔爾楞然。

 

  「我,我本來沒有打算知道的,但是因為資料被當成額外的贈品送給我了,我沒有忍住......」梅梅縮起肩膀,低下頭,「沒關係的,潔爾,你就當作我從來沒有問過你這個問題就好了,我會去問其他人的......」

 

  被震撼的內心逐漸冷靜下來,這個城市裡知曉她過去秘密的人絕對不超過三個,潔爾深吸一口氣,「......菸酒商是個已被確認有問題的邪教徒,你不要再接觸他了。」她啞聲說。

 

  「阿,我不會問那個傢伙的,因為他每份知識都要收錢,我也受不了他。」梅梅抬手連忙搖了搖。

 

  「不,我不是指這個......」潔爾說,皺眉,「而且,拜託你了梅梅,真的不要再去研究神秘了,那真的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我知道的,潔爾,你對我的勸告我都有聽。」梅梅眉眼彎彎,「你放心,我肯定會小心行事的。」

 

  「梅梅!」潔爾氣急敗壞地喊著。

 

  「我真的會小心的,真的。」梅梅笑著,「只要我研究出顯著的成果,我成為蒸氣與器械協會會長也會是肯定的事了,這樣就不會有人輕視我了。」

 

  最後這一句聽起來就像是囈語,潔爾錯愕地望著自己的友人。

 

  梅梅卻從未察覺不對一樣笑著望著潔爾。

 

  「小時候說好了吧,你說『我一定能成為會長』的。」

 

  「真的很謝謝你給我的『祝福』,那我絕對不能辜負這份祝福,對吧。」

 

  那才不是什麼祝福啊,在什麼都還未成立的現在,那反而是份詛咒啊,潔爾不知所措地想著卻又無能為力,只能望著連本身都不知道自己已經帶著偏執瘋狂的友人。

 

  阿阿,所以阿。

  所以她才討厭神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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